威廉劇院

攝影 & 文字:William Wang
地點:20091213 106乙公路越稜頂點

騎車總是比起一個人爬山走路容易碰上朋友，路程中也會遇上一些瑣碎的小事，當下並沒有特別的感覺，騎完車回到家後，總在晚飯席間，為我那行動不便，坐困愁城的老母說上一段。不管內容真假，她都聽得津津有味，兩眼睜得大大的，平日緊閉凹陷的雙唇，此時也微微笑開了。。

想像力渲染了故事的情節，它為我淺薄的記憶加油添醋。也豐富了這些原本平淡的故事。我不禁要懷疑？或許她只是看我說得認真，體恤我說這些個故事為她解悶的孝心，假裝聽得起勁，也好讓我對她的病情放心一些。

石碇往北宜的山路有兩條，相較於北47石碇往小格頭的平緩，北106乙石碇經華梵大學往坪林的縣道，陡峭許多，除了入口處十分狹窄，之後一路平坦，車少路寬，很適合騎車。但因長坡耗人體力，這條路上竟然鮮少車友在此練車。

106乙公路行經大山之中，下方北宜高速公路蜿蜒迤邐而過。華梵大學之後，右方視野開闊，白色紐澤西護欄之外，秋芒盛開，遠眺皇帝殿和筆架山稜脈，他們已不再桀驁不馴的高不可攀，我卻一路加速，被迫放棄欣賞此番風景的雅致，只是為了用最短的時間，在這條公路上，烙印下人體和速度完美結合的奇跡。

再一次，我又刷新了這條山路的個人紀錄。

失去遊山玩水和拍照的樂趣後，我迷上了公路單車的速度，並追擊一切可能出現在這條公路上的不同單車種類，競速成了路途之中另一種享受。

每當發現獵物之後，我先偷偷跟上一段路，仔細察看對方的速度，再慢慢靠近，如同貓兒掌控著手中垂死的老鼠，當前方騎士，感受身後有人跟隨之時，體力強大的好勝者，為保持領先的虛榮，必然加速脫離，此時，公路上，一場單車追逐的廝殺好戲，正悄然上演。

然而，106乙這條寂寞公路上，我總是一個人，孤單的騎到山頂，再悄悄的滑到坪林。偶爾對向車道衝出一兩台重型機車，呼嘯揚長而去，引擎巨大的嘶吼聲，劃破山谷中的寧靜，漸漸聲音已遠行，終了，山谷又恢復了往昔的平靜。

那天在山腳下，我遠遠看到山腰上出現一台登山車，慢慢移動著。這是第一次在這條路上遇見騎車的同伴，我興奮的加快速度，沖沖趕上，前方是一位中年的胖子，著黃色車衣黑色短褲，騎在他後方，可以不時聽到一陣陣輕快的口哨聲，他愉悅的心情，感染了整個山谷，使我當下，變得非常愉快。

隨著坡度越來越陡，他的口哨聲也漸漸暗淡下來，最後，變成一陣陣急促的呼吸聲。我和他之間，雖只有半個輪子的距離，我卻不忍超越他。在我前方，他動作很大，一扭一擺的晃動著屁股，盡力讓自已，不被地心吸引力打敗，我漸漸佩服他選擇挑戰這條山路的勇氣，心想如果和他一路相伴騎到山頂，也算是不期而遇的伴侶，大家都少了一個人路上的寂寞。

沒想到我正這樣想著，過彎之後，他突然越踩越快，我猜，他可能想把我這討厭的跟屁蟲甩掉，就在此刻，前方出現另一個陡坡，之前的衝刺，榨乾了他殘餘的體力，最後，他「哇！」的大喊了一聲，跳下車來，雙手扶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我從後面慢慢靠近，經過時，我為他打氣加油，並告知撐過這坡接著就是平路了，他說他知道，但就差這一步，他真的不行了。

我雖放慢了速度前行，但他最終沒有跟上來，過了兩個彎之後，我從高處，遠遠看見他黃色的身影愈來愈小，我明白了，這是一條寂寞公路。

坪林往台北的路上，天色漸暗，三個牽著車的女子，綁著馬尾，頭戴棒球帽，著休閒服，兩人騎小摺車，其中一人騎登山車，兩前一後的走在路肩的白線上。經過她們身旁，我問她們是否要牽回台北？她們回答是！問她們為什麼不搭公車回去，她們沈默不語，我想大約因為其中一人騎登山車，無法摺疊提上公車，另外兩位女子，不願放下她一人離開，只好大家一起牽車。

我叫她們要加油，並一路小心，慢慢的離開了她們。

此處距離坪林新店之間最高點，尚有八公里遠，我推算著，以她們一小時行走4公里的速度，預計五點半才能抵達山頂，在還不到山頂之前，天大概就全黑了，看來她們只能摸黑滑回新店。

一路上，我因為剛才沒有辦法幫助她們而感到難過，腦海之中一直出現她們的臉孔，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我甚至擔心起她們的安全。然而，我騎車所穿的卡鞋，甚至沒有辦法在平地上走路，更何況，不良於行的母親，如今正在家中等我； 不然也許我可以陪她們走一段路，直到把她們送到安全的地方為止。

就這樣，我糾著一顆心，牽掛著她們的安危，騎回了台北。

對！「寂寞公路」是我的；是胖子的；是三個女子的，是云云眾生的。

20091213 北106乙縣道往坪林路上，隔北宜高遙望對山坑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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