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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與我 
攝影&文字:William Wang
地點:屏東族群音樂館(陳達生前使用的月琴 2006/10/02)


小學五六年級時,我的音樂老師,也就是我的級任導師,迫於當時老師同儕間的競爭壓力。她常把音樂課拿來補充數學課。每當要補課時,她都不預先告訴大家,總是先讓我們拿出音樂課本,以為要上音樂課。接著她探頭,看看外面走廊上的動靜,如果沒有什麼問題,他就低著頭走回講台,再叫我們拿出數學課本,此時,音樂課本成了掩護數學課本的工具,一旦教務主任或校長經過,她比一個手勢,大家就"刷"的一聲把桌上的數學課本藏到抽屜裡。反正當時音樂成績家長又不重視,不如給學生交出一張漂亮的數學成績單,如此家長開心、校長開心、老師也開心,但最不開心的應該是我了。
 
我總是以沒有帶數學課本為由來拒上這堂意外的數學課。在那年代,平常如果忘了帶課本的話,早就先挨板子了。但這種情形下,老師也只好勉強按捺住脾氣,叫我先和隔壁同學共用一本課本。每當只要我上那一堂不甘願的音樂 / 數學課時,不管她走到那,我都臭著一個臉,用雙眼狠狠的瞪著她,好讓她知道我心中的不悅。當四目交會時,她有些心虛的迴避了我的眼神。想想當時十分不懂事,其實老師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大家成績好嘛。
 
我的數學一直很爛,五年級時,我數學就已瀕臨級格邊緣。有一天老師把我叫到她的前面,對我說:「你的數學如果五年級就考出這種成績,那到了國中一定不會級格的。」,果然一語成讖,還沒到國中,六年級開始我的數學就不級格了,上了國中,也從來沒有級格過。
 
雖然我討厭數學,但其實音樂對我來說也不一定就是個簡單的科目。原因並不是我唱歌五音不全,或是直笛吹不出來。真正的問題是我一直學不會看五線譜。就如同繪畫和色盲的關係一樣,我只會聽,但卻看不到音樂。我必須由Do為基準,一個音一個音的推算其它音的正確音名。當音樂課被拿去上了數學後,音樂作業就成了放學後的課後作業。我不只數學學不會,連音樂的樂理也學不會,什麼升記號、低音譜記號我都不懂。還好當時有一位"陳同學",每當我音樂作業不會寫時,他總是很熱心的幫助我,多年之後,他幫劉德華寫了很多膾炙人口的歌曲,而自己也出過一兩張唱片。
 
唸國中時,三年都是同一位音樂老師。那時我的課業已進入半放牛階段。我們班被稱之為跳板班,但不知往上跳還是往下跳,如果成績好就上天堂,壞就下地獄。所以音樂老師特別喜歡我們班。因為好班的音樂課都被數學、英文老師借走了,而放牛班的音樂課又是對牛彈琴,所以只有在我們這一班,她才可以把多年所學的音樂知識傳授給學生。我想每個老師不都是以知識傳授當成此生最大的成就嗎?
 
雖然後來我們班並沒有出什麼了不起的音樂家,但學號在我前面一號的"王同學",藝名"王翔"卻在畢業五年後出了一張個人的專輯"沉默者之歌",我雖不喜歡他音樂課上唱歌時的做作,但基於老同學的情誼,且當年音樂課又一直排在他的下一位上台演唱。為此我曾一度感到餘有榮焉,四處向朋友通告。沒想到他的歌壇之路也只有曇花一現,正如同他所發行的專輯名稱"沉默者之歌",他在歌壇短暫的出現然後又繼續"沈默"。
 
高中一年級時很嚮往西洋樂團及國內校園民歌手的風采,曾參加過一年的吉他社,但因樂理極差,又受不了訓練的辛苦,所以只能彈彈簡單的合絃 Am、C、G、F...,當時有一本專為彈吉他而出的歌本叫「絃」,每個月都會發行一本,大小只有A4的一半,而內容則是最近的流行歌曲,歌曲都是用簡譜寫成並配上合絃。我曾認真的練過好一陣子,但從頭到尾,我只彈會了一首"馬尚仁"的歌,歌名叫「愛的容顏」,至今我都不知道為什麼我會想學這首歌。
 
高二時我轉而參加西洋音樂欣賞社。社長一直客氣的強調,我只要帶本書,找個位置坐下來,就會有人幫我介紹本周的排行榜和動人的西洋音樂。當時藍球社社長也很希望我參加他們的藍球社、因為我183cm的身高,鶴立雞群,在高一的班季藍球賽上,以助攻及藍板球的卓越表現。令所有以運動為主的社團學長注意到我這位可造的學弟。但我最後還是選擇不費力氣的坐在那欣賞音樂。這一欣賞,就欣賞到今天,也還真是讓我欣賞了不少好歌好曲。
 
唸國防管理學院時,憑著高中時一點點吉他的指法基礎,我加入了國樂社。當時彈的都是些過年應景的歌曲,像「春光舞」、「新年好」、「湖上春光」...之類,教我們的是政治作戰學校國樂教授,每次只要有晚會,就會要我們上台表演,而表演完後,校方就去函連上給我們放榮譽假。這一次,我總算覺得自已挑對了社團。當時唸軍校能不被禁足就算運氣好了,更別膽敢妄想放榮譽假回家過夜。我所演奏的樂器叫三弦,就是那種日本藝技演奏的三昧弦。發出的聲音很古意 "咚咚咚.."的聲音,我一直覺得彈這樂器很丟臉,也從來不想告訴我過去高中死黨我在國樂社的角色。他們對我的印像還一直停在高一時我想當西洋搖滾樂團吉他手的樣子。但畢業後我才知道,台灣鄉土音樂家"陳明章"的吉他,其實是兩把三絃合成,一把高音三絃,一把低音三絃,一共六條絃,才能作出那麼動人的曲調。

在國樂社時我心中最肖想的樂器就是是琵琶了,但琵琶被三年級的學長彈了,軍校有很嚴格的學長制,服從學長是我們的職志。學校只有一把琵琶。每次看到學長貼上假指甲,就覺得他很像是千年老妖,當時"張國榮"和"王祖賢"一同演出一部電影叫「倩女幽魂」。裡面那不男不女的老妖,就蓄著這樣的指甲。後來學長畢業了,本有個機會學琵琶,但因為當時國樂社有一半的人都被國劇社借走了,其中和我一起打混的的同學"張永真"也被借去唱"老生"拿起羽毛扇扮起孔明。我們這些剩下的社員,本來應該被訓練成國劇社的伴奏。但後來發現,朽木不可雕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最後我們就成了自生自滅的一群。當時三弦剩下二把,南胡也剩兩把、大胡一把、琵琶一把、洋琴一把。我們後來自稱為海鷗社,社團練習都在混,反正過年的晚會也改成國劇社表演平劇,我們的地位已不再那麼重要了。
 
最近保加利亞歌劇院來台演出杜蘭朵公主,我當天看完了歌劇後覺得不太過癮,想起 Carol 說多明哥的版本比較好,就想比較一下,看完散場時已10:30分,我又去誠品買了多明哥1988年在美國大都會劇院演出時所錄的那一場,買完回去一直看到淩晨三點,那天好像整天都在看杜蘭朵似的。最後,不用說,當然是多明哥勝出,不論唱、演、舞台、樂團都是那場1988年在美國大都會劇院演出的最好。
 
有時,我真的不知道音樂在我生命中伴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常常會發狂似的重覆聽著同一首歌。當看完一場電影,如果電影中有讓自己感動的歌曲,就會迫不及待的跑去買電影原聲帶。也許那個曾在音樂與數學之間徘徊的小男孩,一直沒有罷手,他還自己一個人負著氣,緊緊的纏著我,想要我替他找回那些失去的音樂課。沒有音樂,人生彷彿只剩下我最不愛的數學課,那個曾讓我蒙羞,後來我一輩子也沒有再碰過它的"數學"。

背景音樂--
是枝裕和-幻之光電影配樂--幻影 by 陳明章 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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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illyw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8)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