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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畫 & 文字: William Wang
20080622 蘇花公路清水斷崖 300g 18 x 26 cm 淡彩


 

在美工作的老姊原排定10月11日返台探親,出發前盲腸炎發作,延了行程不說,還當天立刻動手術。對美國醫生來說,開盲腸只是一塊小蛋榚,在肚子上鑽了兩個小洞,讓內視鏡進入,再從肚臍放進手術工具,手術完成當天就出院。隔三天,她又吵著要想回台北了。

當她回來時,已是10月18日,從那天開始,全台一連下了10天雨,直到她28日回美後,天才放晴。這10天,她無處可去,整天在家看著蘇花公路大雨坍方,及陸人罹難的消息。

她很慶幸,不是來台灣旅行的觀光客,否則這10天,她肯定也是安排全島看颱風及下大雨。以旅行團的作風,颱風天也是照趕行程,頂多是繞著颱風轉,颱風在南,就往北跑,颱風在北,就往南行。不然,取消行程的損失算誰的啊?旅客的?還是旅行社的?

這是個零和遊戲,如果誰都不願損失,最後就是大家都沒賺到。

 
20100803 捷運台北市政府站遠眺101大樓(實景寫生)  15 x21 cm 160g

10月21,我送她去信義誠品,大雨滂沱,但松智路上車水馬龍,等待進入新光三越停車場的轎車,排在新舞台前的慢車道上,長長一排。一動也不動。這是台灣的另一個奇跡,「消費奇跡」。

在台灣,不到週年慶,很難讓人拿出大把的鈔票在百貨公司消費,特別台灣的百貨公司第一樓層,全以日系商品居多。近年,美中之間貿易戰爭,害慘了日本,美國不顧江湖道義,狂印美鈔,再拿那印有富蘭克林肖像印刷品,去全世界換實質商品回來,你如果向他要錢,山姆大叔就會再開印刷機印一些給你。

台灣共有三千多億美元外匯存底,這兩年來,台幣升值了三元,等於台灣白白損失近九千多億台幣。

真是「天佑美國」,原來上帝的印鈔機,寄放在他家。難怪,難怪。

日幣狂升,使日系商品,一夕之間貴上一成。再值週年慶,下殺兩成,來回竟有三成之多。請問?在這不景氣的年代,哪一種產業能有30%的利潤?對於存錢在銀行不到1%利率的台灣人來說,30%簡直就是去搶銀行。難怪颱風天拼了命也要去「血拼」。

百貨公司這些大通路商,只管週年慶已是約定俗成的台灣消費規矩,各家攤商得一律配合,折扣多少看誠意。但心事誰人知 ?歐美元狂跌,歐美精品店固然笑呵呵,但日系化妝品可能只能靠薄利多銷渡小月了。

原來用買的,也可以買垮小日本。只是說出來,你不信就是了。

如果我說這個你不信,因為你說化妝品的利潤有50%-60%,扣掉30%的折扣及10%的管銷外加10%的日幣升值,化妝品公司還是有10%的利潤。

那你可以看看,如果中國持續用美元外匯狂買日本政府公債,日幣可以升到多少,小日本會不會垮?可憐的小日本,拿了賣國的銀兩找山姆大叔兌現時,大叔又為難了。只好自動將那印有富蘭克林的印刷品貶值10%,算「殺米死」了。

 


20060815 台北信義誠品

看在我冒著颱風送她去誠品的份上,她為我買了林懷民的新書「高處眼亮」,並請作者本人將我名子寫在書頁上,左下方有林懷民本人的簽名。這無疑是我所收到的最佳生日禮物,但當時,我並不覺得。

那幾天,我正在閱讀徐鍾珮的「我在台北及其他」,這本書是我在住家附近的一個舊書店買的。舊書店卻是新開張的,因為舊書店內文史哲的書太少,老板為此帶我去倉庫尋找未整理上架的書籍。

倉庫是隔壁人家的院子,舊書店老板說,原本他是在網路上收舊書賣的,收到這家人時,發現老教授死了,卻留下一屋子的書,他家後人沒人想要,全賣了出來,因為收不下,就乾脆租他家院子做倉庫。我一眼就看到架上這本書及徐悲鴻的油畫和素描畫冊。問了價錢,果然所費不訾。

女作家徐鐘珮2006年過逝,他先生朱撫松(曾任外交部長)也在2008年相繼去逝,兩人均為高齡,膝下無子女,過著一世恩愛自由的生活。徐鐘佩豐富的情感和細膩的觀察力,在文章裡,俯拾可見並令人深刻感受。

我對台北有份執愛,在此生活四十五年,看到台北兩字,都令我心中怦然。女作家優美的文辭,重現外省移民由內地乘船來台的經過,並風趣描寫在台初定居時生活、社會及人文風俗,重現五0年代當時台北庶民生活的景象。

「發現了川端橋」一文,更是極美之作,不僅抒情亦多述事。對早年中正橋水源路一帶的景象,有著鮮明的描繪。可譽為台北城市文學的鼻祖。

「.....那天正當傍晚,我忽然想一看擋在橫路前的那條隆起的水源路。我想我永不會忘記我對川端橋的第一眼!太陽正落在橋的那邊,血紅金黃,橋邊一片平陽土地,河水清澈,有幾個穿著花裙的女孩子跪著洗濯衣服,橋邊一輛牛車,緩緩而行。

我呆立不動,久久無言。河裡有打漿聲,幾條藍色小艇,在夕陽下往來駛行。我看不清川端橋的全貌,在我站的地方看去,她好像是橫架淡水河的一排欄杆,欄杆那邊,水流彎彎轉過身去,這條橋正隔得恰到好處,在水天原野間,有了新奇的點綴。

我慢慢的迎著太陽走去,陽光愈來愈弱,太陽本身漸漸隱去,我呆呆渡上川端橋,轉身東望,遠處一抹青山,靠水源路旁,閒立幾棟房屋。我離橋循水源路東行,只嗅著一股農家特有的泥土氣息。牛在一邊吃草,幾隻白鵝在伸著長頸叫喚,不時的,一聲犬吠傳來。我忽的失落了散步前的萬種閒愁,只覺得渾身充滿一股不知明的靈感。......」---- 摘錄於 徐鐘珮「我在台北- 發現了川端橋」 1950.06.13

作家舒國治在近日新書「水城台北」最後一篇「 無中生有之鎮-永和」(刊於2000年聯合文學),亦述及徐鐘珮「發現了川端橋」一文。

「中正橋與它們比,只像是一座便橋,難怪徐鐘珮四十年代的文章『發現了川端橋』(中正橋的原名),必須因它小而偏僻的去「發現」。


圖片引用自網路台大校史館

 

當我開始讀林懷民的「高處眼亮」時,己是11月1日了,前一天,我剛過完虛歲45歲生日。翻開書本第一頁大大的簽字筆字寫著「XX存念 林懷民」。翻開第二頁,一整頁鉻紅色,左上角,白色的小字 「獻給 俞大綱 先生」,我不懂為什麼獻給俞大綱,但我的好奇心,已決定追究下去了。

待我讀到第三篇「失足與起步 門外的告白」,我稍懂了,看完這篇文章時,已是感動落淚,心中讚嘆著,好棒呀。這真是一篇有情感的回憶文。以電影倒述的手法來完成。

故事開始於紐約的復健中心,由羅思密大夫在治療中,發現林懷民小腿肚肌肉破裂,開始追問他怎樣發生的?他反問了自己,怎樣發生的?所有過往的酸甜苦辣,此時一幕一幕湧上心頭。

時間倒流,回到九月十五日的七點,國父紀念館的後台,開幕戲「紅線繩」的服裝尚未送到,前台即將開鑼,後台正為著服裝急成一團,一通通電話催促服裝公司,一面安慰舞者........。那場戲雲門破天荒的晚了五分鐘開幕,他聽到大幕咯咯的升起後,向漆黑的舞台衝出。燈光下,翻身、落地,觀眾發出預期的驚歎,最後在往上騰躍時,右腳搶了先,他傷得不輕。

畫面回到復健中心,待再回憶,林懷民述說自己從五歲那年看「紅菱豔」開始中邪愛上跳舞,1973年從美國回來後,在美新處演講介紹現代舞,一位老先生晚到了沒有位子,至始至終都站在門口聽,他直覺那位老先生就是俞大綱,晚上俞大綱先生來電,說他講得好,並邀他和師母去文藝中心看京戲,因為剛好多一張票。起先他對京戲一竅不通,俞先生精闢的解說漸拂平他的排斥,將他帶入京劇迷人的世界。以後俞先生看戲,總是剛好多一張票請他一起去看。

1975年,林懷民想宣佈解散雲門,俞先生又打電話找他去談話,他說:「不要關門,你來,我講李義山給你調劑調劑」;「如果京劇一定要僵化,消逝,我不惋惜。可是雲門是一個新的開始。不能剛開始就放棄。剛開始不順利,不成熟是必然的,你還年輕,只要堅持下去,吃再大的苦頭,總會看得到它成熟,總會得到安慰。我年紀一大把,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還是願意盡我的力量來鼓舞你們... 你不許關門。」

 

「雅樂見習記」一文也令我有所啟發,1974年,亞太基金會給了林懷民一筆錢去日本韓國考察舞蹈。到日本時,已是花季尾聲,外務省的接待人員帶他坐地鐵到明治神宮附近聆賞雅樂。

剛開始聽時,對於樂聲悠長沉緩,和他所熟悉的音樂相去甚遙遠,而有些不耐,但到了第二曲,當他靜下心來「越天樂」的旋律慢慢鬆弛了他,將他身體一點一點溶化了。最後「蘭陵王」登場,二十分鐘的表演,未見力的表現,只是緩步、低蹲、跺腳,形象上的變化極小,甚至不強調線條,徐徐緩緩舞出的是蘭陵王的雍容大度,是「氣」。

日本的雅樂源自中國的唐代,雅樂的傳習是世代承襲,不授外人。飾演「蘭陵王」的多忠完為唐代由中國移民奈良的雅樂世家多家的後人,林懷民苦苦哀求他教授雅樂,並捧了禮物,呈上束脩,不自在地趴倒在榻榻米上,按中國古禮扣頭拜師。

但一堂課上過之後,他就垂頭喪氣。走出櫻花院落時,他心裡充滿了屈辱與悲哀。更厲害的是,多老師甚至在第二次上課時,從伴奏大鼓後衝過來,拿鼓槌在他腦後狠狠的敲了一記。

讀到這,讓我真正覺得林懷民是個用生命去熱愛舞蹈的人,為了學習,再苦也要撐下去,並沒有因為自己的尊嚴或面子而放棄。他只自省的說,「禮失求諸野」,他覺得自已老遠跑來和日本人學中國自己的舞,卻學不到家,真是丟人現眼。

有一天老師在授課後,要他坐下,對他談起書道,因為「蘭陵王」的舞必須用「心」去舞,不是用肢體去跳,必須在舞蹈中呈現舞者胸中靜定的涵養。西洋舞蹈的訓練隨時提氣,肌肉緊張,葛蘭姆要舞者打敗地心吸引力,抗拒四周的空間,讓自我挺現,而蘭陵王全不是那回事。

美國的師生關係往往僅限於授課,東方的藝術源於生活,藝術的光輝建立在生活規範,雅樂的傳統就建立在這種堅韌的規範上,父傳子,子傳孫,師傳徒弟,千百年生生不息。

 

這些日子我反覆練著自由式和蝶式的動作,25米自由式,已由去年的32秒,進步到20秒之內。而蝶式由最早的10米到如今已可一口氣蝶上50米。藉由對每一個動作的精確要求,達到最完美的境界,不容許一絲的差錯。所付出的是不斷的練習,再練習。是汗水,是時間,是努力,沒有人天生會游泳的。我不停的勉勵自已,所有的游泳健將,也曾經歷如今的我。每天,我都準時去泳池報到,晚上再回家觀看游泳動作的影片,找到學習和改正的空間。

漫長的游泳過程,練習是孤單的,所要超越的是自己內心的孤獨,當達到一個境界之時,連同伴都沒有。如同舞台上每一個動作,都是無數次的練習,加上無數次集體的排練,最後臻至和諧完美一致的畫面,絕非偶然。

讀林懷民「高處眼亮」這本書,對我有著極大的鼓舞。過去的我,太容易輕言放棄。太容易對自己沒有信心,太容易覺得我做不到。即使我已將球傳到臨門那一腳,但我卻放棄了。兩年前,當泳池中有人想教我蝶式時,我壓根沒想學,因為我總覺得我學不會,因為我在年輕時就挫敗過了,所以我以為即便現今的我也辦不到。

但書上所說的每一個舞蹈家,每一個故事,每一個人物,不都經歷這樣的磨練嗎?我能想像,他們一開始也不曾做到,但只要有恆心毅力,最終卻一定能夠完成。

11月8日,我買了一台Roland的數位鋼琴,算是我給自己遲來的生日禮物。過去,我曾在樂理上失敗而覺得音樂很難。雖然我有很好的音感,也很喜歡音樂,但因為小時候錯失學習鋼琴的機會,加上所有人都覺得過了某個年齡學鋼琴很困難,於是我也覺得我辦不到。最近因為教一位朋友游泳,他是鋼琴老師,我問他我這年紀可不可以學鋼琴,他說他在美國教過一個西班牙人爵士鋼琴,年紀比我還大,但這個西班牙學生本來就有吉他的基礎。

我聽完很高興,因為我也曾有吉他基礎。我請他當我的鋼琴家教,他說他很想學畫畫,於是我們約定互為彼此的老師。以交換學習的方式,完成彼此童年缺席的那堂課。 

1967年,林懷民只是政大新聞系三年級的學生,他雖然愛舞蹈,但他說,他當時年紀太大,絕對不可能成為舞者,因此退求其次,立志為舞評家。

他絕對沒有料想到,在往後的歲月裡,他不但成為舞者、編舞者,並成為台灣第一個現代舞團「雲門舞集」的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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